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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李沧东的《燃烧》重新聆听骨骼深处的贝斯声【Bang!分享】

莫非影画 导演帮 2022-03-19


来源:莫非影画

    

  编者按


2018年,李沧东导演八年磨一剑的电影《燃烧》入围当年戛纳主竞赛单元,强势拿下场刊最高分,最后却颗粒无收,成为当年最大的遗憾。本篇文章从声音设计的角度重新疏理了电影《燃烧》,看李沧东导演如何用声音讲故事。

   
以下为莫非影画正文


同样是韩国影坛重量级的导演执导,又先后入围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李沧东的《燃烧》和奉俊昊的《寄生虫》不免会被拿来互相比较。

两部电影不约而同地展露着韩国阶层分化的现状,但在阶层议题的表面,李沧东含蓄深刻,用隐喻抖漏出后现代社会人的虚无和异化;奉俊昊辛辣直白,以一场寓言式的离奇故事批判韩国的阶层分裂,揭露了底层社会的绝望和无奈。
 
《燃烧》保持着李沧东电影语言一贯的诗意和精准,大量写实的段落镜头和细腻的音响效果,营造了一种真实与虚构交织的氛围。今天我们着重从声音表现的角度来谈谈《燃烧》的独到之处。


《燃烧》 · 声音分析


声音作为阶层的隐喻

影片一开场就把我们带入喧闹的街头,这里是男主角李钟秀送货工作的地方,人来人往,交通嘈杂,鸣笛声,发动机的噪音,街头音箱的音乐声,路边摊促销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这些精心混录的氛围环境声一下子让观众身临韩国市井里,显而易见,这是城市中那些廉价小店扎堆的角落,簇拥着生活拮据的劳薪阶层。

女主角惠美就是这一带商铺促销活动场上的舞女,她认出了送货青年钟秀,钟秀是她小时候乡下的邻居。


惠美带着钟秀去到自己的出租房。惠美的住所毗连着南山,那里也是嘈杂的居民区,房屋格局狭小,隔音很差,随时能听到凌乱的交通声、说话声、孩子哭声和狗叫声,这些丰富的写实的声音反映着高人口密度和并不如意的生活条件。
 

钟秀的家在乡下的田野间,不时响起哞哞的牛叫声。有意思的是,北朝鲜的政治宣传广播声日夜不间断,扰民却又无可奈何。在这里,声音拓宽了影像的表达,一方面交待了钟秀老家临近国土边境线的偏僻,另一方面也隐喻了朝鲜半岛地缘政治的困境和隔膜。
 
到了夜晚则有阵阵虫鸣,有大雁的叫声,而在钟秀家里,电视节目和新闻电台这些现代人工化的声音,肆意地填充在乡野那些单调到有些空洞无聊的自然声音里。乡村底层的现实即是现代社会与农业社会的不断对冲,复杂共存的图景。
 

开跑车的年轻人本则住在富人区的豪华公寓里。钟秀第一次来咖啡厅见本,就说到这边的住宅区很安静。安静意味着人口密度更小,意味着住着的人更有修养和素质,意味着建筑群落的隔音性能。在本生活的地方、健身的地方、休闲的咖啡厅,总是播放着舒缓的爵士乐。爵士乐代表着格调,而格调似乎又跟阶层密不可分。
 

本的公寓里也格外安静,几乎听不到室外的声音,装饰画和室内音乐同样彰显着品位和财富。和钟秀、惠美的住处不一样的是,除了露台,本的公寓人工的设计痕迹太重,少有那种自然的气息。本驱车去到野外凝视野湖和山体,也许便是一种对自然的寻求和弥补。
 
可以看《燃烧》的声音环境设计非常到位,在做出空间质感的同时也强化着人物的阶层差异,声音也是一种阶层的隐喻。
   
灵魂碎大风,骨骼响贝斯

本对钟秀有些炫耀地说道,他有烧掉塑料大棚的癖好,烧大棚时他会感到喜悦,内心会响起低音,一种响彻骨髓的低音。电影《燃烧》改编自村上春树的小说《烧仓房》,在村上春树的原著里,烧仓房某种程度上代表着年轻世代的虚无主义倾向。

李沧东在电影里改编成烧塑料大棚,对于本来说,烧大棚是一种反社会人格的行为,影片似乎用多条线索暗示,本的烧大棚癖好实际上是一种隐喻,指玩弄女性甚至是杀害女性的隐秘行为。按照这种解读来看,影片里的本,是以自身的财富品位魅力去吸引和猎杀社会边缘的底层女孩,用以取悦自己虚无的生活,女孩最后落得人间蒸发的结局,犹如废弃的塑料大棚被一把火烧掉,就好像不曾存在过一样。

当然,李沧东精心营造了文本与影像之间的罅隙,为故事打开了一个缺口,烧大棚的隐喻也有着多样的耐人寻味的解读空间。


影片的配乐用了很多类似大提琴和贝斯的低音,有着本所说的那种响彻骨髓的低音的感觉。当钟秀在乡野间的路上寻找废弃的塑料大棚时,当他开车尾随本来到野湖时,当他捅死本纵火烧掉尸体驾车逃逸的时候,这段配乐响起,勾人的低音和诡异的鼓点,营造了浓厚的神秘悬疑氛围。
 
惠美讲述过非洲部落的布须曼人little hunger和great hunger的区别,一个是生理之需求,另一个是对生存意义的渴求。惠美还在本的朋友面前表演了这两种舞蹈,小饥饿舞蹈是手心朝着地面,大饥饿舞蹈是手伸向天空。这些观众的嬉笑声和惠美忘情的舞蹈打点声形成有趣的声音张力。


一天,本开车带着惠美突然拜访钟秀在乡下的房子,三个人坐在宅子前看日落,借助大麻的劲头,惠美跟随着车载音乐的律动,一边脱掉上衣一边动情地跳起了舞。

此时的音乐是《Générique》,这是一首由爵士大师,素有“黑暗之王”之称的迈尔斯.戴维斯演奏的爵士乐,此前用在路易·马勒导演的法国黑色犯罪电影《通往绞刑架的电梯》里面,女主角让娜·莫罗心乱如麻地漫游在街头等待情人归来,戴维斯即兴演奏的这首曲子情绪浓重,充满了宿命和悬疑色彩。


李沧东用一个段落长镜头来展现这段薄暮余晖下的裸舞,惠美在风中伸展着双臂,缓慢移动的镜头捕捉下绝美的剪影。这段低沉的音乐结束后,我们重新听见了一阵一阵的晚风声。

而惠美被此情此景感动,不能自已地抽泣咳嗽,在这情绪浓度的顶点,画面还未结束,镜头一直摇到南朝鲜的边境,尔后又摇到树梢,乡野的傍晚,牛棚里牛的低鸣,旗帜飘扬的猎猎声,点点虫鸣和飞鸟的鼓翅。观众跟随着镜头全情地浸润在乡野的夜色里,情绪也在延宕中落潮恢复平静。这段声画如此熨帖自然,堪称全片最美最动人的段落。

   
情绪、梦境与想象

在惠美的出租房里,惠美贴近钟秀亲吻了他,此时室外嘈杂的声音骤然从窗外灌进来,这是钟秀心理被情欲冲击而扰乱的外化表现。当两人交媾时,钟秀躺在床上,看见一缕南山塔反射的微光落在墙角,这缕依靠反射的虚幻的光渐渐变弱,室外汽车的轰鸣声也越来越清晰,钟秀被一束光分心,这一切对他来说有点太突然了。惠美去非洲旅行后,钟秀来到她的房间,对着南山塔的反射的微光自慰,同样伴随着室外嘈杂的汽车轰鸣,这些无序的轰鸣氛围声音衬托着钟秀那份混乱的情欲和茫然的心绪。
 

惠美乘着本的跑车离开钟秀在乡下的房子,钟秀那天晚上做了一个梦,一个小男孩被火光照耀,眼前是正在燃烧的塑料大棚。这一段梦是无声的,无声却格外有力,画面中只有熊熊燃烧的火焰,但我们好像还是听到了巨大的蹿腾的火焰声。钟秀后来找到本,问他知不知道惠美的去向,本说到 “惠美她就像烟一样消失了。” 这个奇异的梦或许隐喻着惠美的消失或死亡,无声也给惠美的消失增添了虚幻色彩。
 

李沧东一向对文本具有高度的驾驭力,因此并不满足于简单的隐喻和悬疑凶杀的电影套路。在李沧东的剧本里,钟秀是一位落魄的拥有作家梦的业余小说家。在影片结尾段落,他坐在惠美的房间里对着笔记本电脑写作,镜头从窗户拉远,随后向右摇到城市上空,交通声,鸣笛声,人群声,城市丰富的音响环境悉数涌来。

钟秀的身影偏居画左一角,右边是大片城市图景。显然这一幕似乎暗示了,影片中的一些情节只是钟秀写作时想象的展开。自此,影片模糊了虚构和现实的边界,以至于分辨不清结尾钟秀在野地用刀刺死本后烧尸逃逸究竟是真实发生的还是说只是钟秀的想象而已。
 

不过是否真实并不重要了,本片其实一直在探讨关于“存在”的哲学命题,橘子存不存在,猫存不存在,掉落的井存不存在,惠美存不存在……这些抛出来的问题指向的是后现代社会的精神虚无症候,这种症候超越着诸如钟秀、惠美、本所代表的社会阶层,他们都处在自己的困境里,压抑而无奈,感受存在意义的虚无。
 
可以说,《燃烧》试图在“小饥饿”与“大饥饿”的对抗中,发起对生活终极意义的质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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